番外九
番外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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越来越寡言,说半天,他回一句,再细看,噢,眼圈又红了。
“陈老师,你跟我说点什么吧,我没力气了,我就想听你说话。”
陈安致喉结滚了滚,从满脑子的难过里筛出几句能给她听的。
“打了无痛以后,你说话都是迷迷糊糊的,你在背诗,什么床~前~明~月~光~,所~思~在~故~乡,东一句西一句……还有字母歌拼音歌,几个大夫就笑着给你纠正。”
胎教大半年,内容涵盖古今中外,肚子里的小宝学会多少不知道,归念却背得滚瓜烂熟了。
“后来又背到高尔基的海燕——什么在苍茫的大海上,狂风卷集着乌云。海燕像黑色的闪电,高傲地飞翔……”
他学了几句,稍微抑扬顿挫的腔调。归念笑了两声,又立马哼哼起来,疼的。
陈安致便不说了,绕到后边的话题:“宝宝被洗干净,抱过来,居然是睁着眼睛的,眼睛很小,但是哭声很好听。”
“护士让我签了一张出生证明,是草单,大概半张A4纸那么大,我签了字。拍下来了,天亮给你看。”
这辈子签得最慎重的字,手都抓不稳笔,亏他练了这么多年的字,横平竖直都没做到。
归念又委屈了一波:“我都没看见,你都没让我签……”
“以后都你签,户口证、疫苗证、上学证明、家长签字,以后都你来签。”
归念破涕为笑:“好。”
天还没亮,看孩子要麻烦护士,不方便,她撑着那么一口劲跟陈安致说了会儿话,声音渐渐飘了。
“睡吧,改天我听你说。”
“你亲亲我。”
陈安致低头去亲,嘴唇上被她自己咬破了,舍不得碰,就亲额头。
“你再抱抱我。”
她哪哪都疼,陈安致不敢碰,隔着被子轻轻贴了贴她,一个浅浅的拥抱。
实在是太累,一合眼就睡着了,安安静静的。以前她闹的时候总想她乖一点,现在安安静静的,又想,还是闹腾一点好。
百感交集,各种情绪堵在喉咙里,陈安致蹭了下眼睛。
念念有多怕疼,他是最清楚知道的。
从待产开始,十一个小时,挨了一刀。
宫缩仪是个折线图,护士见他看得认真,解释了两句,说宫压指数几乎等同于疼痛指数,示数100就是所谓的分娩十级疼痛。
他不知道该做什么,也不知道怎么帮她,就抓着她的手,盯着那个表看。那个表有很久的时间都是爆表的,升到最高处,一条水平线,隔十几秒才会降下来一点,多疼他也不知道。
看到孩子,刚稍稍松了一口气,又是轻微的胎盘粘连,手术过程他能记一辈子……随后的一整天念念都在持续高烧,温度降下去,又反反复复地烧起来。于是心一路沉甸甸地往下压,心肝脾肾肺,五脏六腑都是错位的。
向小园和陈妈看他状态不对,都没敢让他看孩子。留他一人在卧室守着,窗帘拉得严严实实,一整天,越想越难过。
其实陈安致知道念念进产房前,为什么死活不让他进去。
是怕他害怕。
他对医院,是恐惧多过敬畏的。
送走裴颖是在医院,送走父亲也是,有很长一段时间,他对白墙绿漆的恐惧异常深。还有念念保胎的一个半月里,惶恐就没一天停过,每天都能看到医院里被放大了无数倍的喜怒哀乐,几乎没一晚上合过眼。
所以念念撵他走,不要他陪着。怕血淋淋的吓到他,怕他想起那些不好的事来,怕产程有什么意外,他会留下心理阴影。
她疼得这么厉害,脑子里头个反应竟还是安慰他。
陈安致眼睑低垂,轻轻拨开她的头发。
人生前半辈子,生离死别经历了不少,记忆里的死亡与新生倒了个个儿,前两个家人走得很平和。倒是新生,血淋淋的,也送来了四十年来最最厚重的欢喜。
来换药的赵大夫刚走到门外,伸手推门的瞬间又停下了,听着病房里的男人轻轻说了声。
“谢谢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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