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庭有枇杷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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番外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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番外六

第(3/3)页

。”

  陈安致记得李简这句话。

  “她的个人价值观是朝你偏移的。她努力学画画练书法,是为了你夸她;她从中学起就穿衣打扮成熟,是为了去配你的年纪;她不看小说,不看动漫,看那么多成年人的心理解析,是因为想与你有共同话题,想明白你在想什么。”

  “她与父亲关系冷淡,她反对父母复婚,是因为她认定父亲当初抛弃了母亲,抛开了家庭责任,认定你这样对妻子不离不弃的男人才适合做伴侣,你这样的婚姻观念才是正确的;她不喜欢同龄的男孩子,是因为他们没有你成熟;她在外边胡闹,只在你这里懂事,是怕你不喜欢。”

  “她跟随你的兴趣爱好,模仿你的言行举止,完完全全地为你而活。你爱得少一分,哪怕皱一下眉,都会让她觉得自己被否定了,恐惧被抛弃。”

  “所以你才是她的焦虑症迟迟不好的原因。”

  年轻的医生微笑:“如果不是了解你为人,我大概要觉得你是真的有意地给自己培养了个童养媳,一养十几年,养出来一个离开你就不能活的废人。”

  他观察着陈安致的表情,在对方发火之前,识相地改了口:“Sorry,我失言。”

  “但不用我说你也知道,这是非常不健康的心理状况。”

  “我们寻常说的一个人该独立该自我,爱别人前应该先爱自己,就是这个意思。爱情这种东西,首先应该是一种情感上的自我满足,但念念不是,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讨好你,你喜欢的,她就去学,你不喜欢的,她断舍离。”

  彼时陈安致才知道,自己这些年自以为是的对她好,到底是多恶劣的事。

  因着他私心里的几分同情,几分动容,几分对她父母的不忿,还有几分长辈间的人情关系,开始关注她,照顾她。却渐渐地,把归念变成了自己的附属品。

  其实他才是最口是心非的人,一边疏远,一边心动,一边暗示自己不可以,一边由着她靠近。

  而照顾与喜欢的边界太模糊,念念分不清楚,渐渐地,他自己也分不清楚了。

  她已经没有健全的三观,没有独立的人格,抵触与他无关的所有社交,像攀附着他生长的花,离开他一个小时都会觉得窒息,恐惧被抛弃。

  她的感情纯粹且极端。

  也在那时才知道,念念嘴里的“我心里只有你”、“想你想得快疯了”,这样的话,其实不止是一句情话,她对他的依赖,已经到了一个非常不健康的、倾向于病态的、影响她正常生活的程度。

  “怎么治?”

  年轻的医生挺自信:“脱敏。一点点疏远她,冷淡她。或者快刀斩乱麻,不见她,离开一段时间,彻底割裂这个联系,等她病好了再回来。”

  “我离开?”陈安致低声。

  李简想了想:“我更建议归念离开一段时间,T市是她生活了二十年的地方,她从出生到大学一直在这儿,这里的所有社会关系,家庭、感情、朋友圈子,全是过去的旧框架,很难跳出来。”

  “她的社交太窄了,从童年、青春期到现在大学,你侵占了她的全部视线。她没有见过更好的男人,她不知道好的爱情是什么样。”

  年轻的医生笑得眯眯眼,薄唇轻启,仿佛在开一个恶劣的玩笑:“感情这种事嘛,你知道的,放不下舍不得,只是因为还没有遇到更好的。”

  “真对她好就送她出国吧,去个陌生的地方重新开始,建立新的人际网络,看看外边的世界什么样。小情小爱没什么可留恋的。”

  陈安致想了挺久,终究妥协,去劝归爷爷送念念出国。然后是长达三个月的冷暴力,不见面,不联系,哪怕归念那段时间一天几十个电话夺命连环call,天天守在他家门口堵他。

  单方面分手。

  有多想对她好,分手的想法就有多坚定。

  于感情,她从小就没有一个正确的边界。喜欢会上瘾,依赖会上瘾,沉迷他至上瘾,哪怕是寻常情侣的“一日不见如隔三秋”,放在她身上,也能严重到诱发焦虑症的地步。

  他带着她走了十几年的错路,也该由他带她回正轨才对。

  ……

  这个梦做得尤其长,陈安致迷迷糊糊醒了几次,重新睡着,梦仍能接得上。

  倒是没难受多久,一晃,晃到了送她出国的那天。

  他一人来的,没近前,就站在航站楼外远远看着她。看着她和裴瑗、邵卿一个一个拥抱,最后抱住归妈妈,哭得厉害,眼睛却还是在四处探寻。

  是在找他。

  离得远,人多,归念找不着,哭得特别惨,归妈妈几个闺蜜都以为她是舍不得家。

  陈安致到底没忍住,摸出手机,给她发了一条信息。

  “走吧,我等你回来。”

  信号不太好,消息转了几圈,总算是发了出去。

  远处的归念最后看了眼手机,回了句什么,似乎一下子彻底死了心,擦掉眼泪告别爸妈,拔了电话卡丢进垃圾桶里,过了安检,拐了个弯,就看不到了。

  在那一瞬间,陈安致忽然觉得,这辈子也就这样了。

  她回的那条短信迟迟才送过来,入目是齐排排几行的感叹号。

  “等你妈,陈安致你王八蛋!!!!!!!!!”

  ……

  梦做到这里就停了。

  怀里的小朋友不知道什么时候转了个向,头埋在他胸口拱了拱,胳膊腿都缠了上来,睡相是越来越差了。

  陈安致垂眸,在黑暗里,以目光描画她的轮廓。

  分手之后的三年里,他从来没有自信,信她会回来。

  她也是真的死了心,电话、微信,各种联系方式都拉黑,剩下唯一的联络方式是邮件,两三个月发来一封邮件,并非发给他一人,是给几个发小群发的,说说自己近况。就仿佛一个错手,把邮件错发给了他。

  陈安致看了,不敢回。

  后来,邮件也没了,他倒是辗转从裴瑗那里摸到了她的油管号和Facebook,登录不熟悉的页面,隔着小半个地球,看看她的近况。

  然后每隔几个月,一张机票飞到巴黎,去看看她生活的城市。

  除此以外,也做不了什么了。

  他抱太紧了,怀里的归念大概是觉得闷,轻轻挣了两下,迷迷糊糊:“怎么了?”

  “没事,睡吧。”

  陈安致松开些,亲亲她额头,亲不够。

  如果有什么是他能给的,他拼尽全力也会给。偏偏心理疾病与精神障碍,全是他手足无措的事。

  对这个病,他比她的恐慌还要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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